釋楚文字“列”及从“列”得聲的字
（首發）
張崇禮
北華大學文學院
楚文字中有如下字形🤷🏿：
A：
包山簡150
B：B1
上博四《采風曲目》簡3，B2
上博五《鮑叔牙與隰朋之諫》簡4，B3
上博九《邦人不稱》簡3
C：
、
清華簡《金縢》簡9🚧、14
各家考釋意見主要有👷🏽♀️🗯：
A🐏，黃錫全先生釋為“蒄”🐓，[1]劉信芳先生釋為从艸、秉聲。[2]
B1🤧、B2，袁金平先生釋為“弁”。 [3] B2🤚🏼♤，陳佩芬先生釋為“庚”；[4]蘇建洲先生認為應分析為从“
”从“刀（刃）”，可讀為“殘”𓀑💆；[5]陳劍先生同意蘇建洲先生的字形分析，並認為A實際上就是“列”字；[6]季旭昇先生同意讀為“殘”，但以為應分析从刃🎤、
省聲；[7]林志鵬先生認為當分析為从“刃”、从“事”省聲🪫，疑即“剚”字；[8]胡瓊先生釋为从“刃”从“重”省，即“
”字。[9] B3，濮茅左先生釋為“秉”🙋🏿♀️🕦。[10]單育辰先生釋為“獲”。[11]鄔可晶先生分析為从“刀”从“壑”聲👨🏼💻⏲，疑爲“穫”之異體。[12]
C🕊，今本《尚書》作“穫”🖐🏿，清華簡整理者疑即“㕡”字；[13]李學勤先生釋為“毄”👣，通假為“穫”🐠。[14]
A🧚🏽♀️、C皆由B作為基本構字部件🫴🏻，所以問題的核心就是B究竟是哪個字🚵🏻。現有考釋意見中，冠、秉、弁👨🏻🦲⚗️、庚、事、重📶、軎等字楚文字多見🧑🎨，皆與B不同。釋“列”與分析為从“壑”聲👨🏻🦲，都是建立在把B 字上部釋為“歺”的基礎上👳🏼。但“歺”作為構字部件在楚文字中習見，除偶爾與B上部相同外🙌🏼，絕大部份都有明顯的差別。清華簡公佈後，學者的思路大都被引向了“穫”字👳🏻。但楚文字“穫”見於上博三《周易》、上博四《曹沫之陣》和上博五《季康子問於孔子》；[15]燕文字中从禾从戈的“穫”字見於郾王職壺、[16]燕王職矛🛍️，[17]包山簡256也有一個从竹从禾从戈的字，董珊⚂✋🏿、陳劍先生分析為从竹穫聲，正確可從。所以B是不是“穫”字，也還需要進一步研究。
我們認為，B應該就是“列”字。關於這個問題，陳劍先生其實已經給出了正確答案💑。但在字形和用例方面📼🗾，還需要做進一步的解釋🏣。
《說文》：“列🤽🏽♂️，分解也。从刀
聲。”學者多以為“”字即“歺”形之變體👴🏻，何景成先生指出，“列”字在古文字資料中不从歺而从
，“”字應有其獨立的來源⛹🏽♀️；“
”和“歺”在形體上的混訛，《群經正字》認為殆始於漢代，是隸變所造成的。[18]其說正確可從。陳劍先生指出睡虎地秦簡“列”字作
類形，詛楚文作
，西周晚期的晉侯蘇鐘有“淖列”重文，“列”字作
（原注🦥：《上海博物館集刊》第七輯第七頁圖一〇）🥸。[19]所以“列”確實是从，而並非“歺”形之變體。
列♻🧑🏿💼，《說文》小篆作
。其左半上部為三曲筆，下部為
。蘇建洲先生已經論證過三曲筆形在楚文字中常變為
形；形在楚文字中作
形也很常見，如
字左半中部的
形就是如此。
B為“列”字，从刀聲，並不从歺，所以B的上部和楚文字中絕大部份歺的寫法並不相同，偶有相同，屬於混訛。
《鮑叔牙與隰朋之諫》🦸🏼♀️🎆：“列民獵樂”💁🏼，陳劍先生讀為“厲民獵樂”，正確可從。
《邦人不稱》：“就復邦之後，蓋冠為王列🚊，而邦人不稱媺焉。”列➛，等也。《禮記·服問》：“傳曰：罪多而刑五➗，喪多而服五，上附下附，列也。”鄭玄注：“列，等比也🫘。”
《采風曲目》：“列也遺玦。”列，或即行列之意。
A🔳，从艸列聲🏋🏼，當爲茢字。茢陵具體是何地，待考。
C🚲🧛🏻，从攵列聲，爲什麽會有“穫”義💐，是個比較複雜的問題🥷🏿，我們打算從甲骨文的“
”字說起。
甲骨文“”字寫作“
”（《合集》9561）🧙🏿♂️、“
”（《合集》18400）等形，像用鐮刀割取禾穗。裘錫圭先生釋為“刈”📘，本義為“刈禾”。[20]劉釗先生疑“
”字應該釋為“穫”。《说文·禾部》🥸👨🏽🍼：“穫，刈穀也🏃♀️➡️。”甲骨文字形正像用刀刈穀♟👩💼。[21]
劉先生的懷疑是很有道理的，“”在甲骨文用例中讀為“穫”顯然比“刈”更合理🤦🏼，如：
乙丑卜賓貞：今
商🙉🫸。貞：今不。
丁亥卜貞：今秋受年🔗，吉。不吉👤。貞：今秋受年，不吉。
但裘先生釋為“刈”也有充分的理由。他綜合考慮了“
”和“”的關係，認為二者的構造相類，“
”在兩字中又都兼表聲。“”是“乂”的初文，“
”明顯是刈艸，釋為“穫”顯然不合適🏊🏽♀️。
我們認為，造成這種分歧的根本原因是由於“”和“”是同源詞🤸🏽，亦即“刈”和“穫”是同源詞，最初是同一個詞🗾。
說“”和“”是同源詞，從甲骨文字形看，很容易理解。說“刈”和“穫”是同源詞👰♀️，我們可以從字義和字音兩個方面看🤲🏻。《说文》：“穫，刈穀也。”《玉篇》：“刈👱🏼♀️，穫也。”《楚辭·離騷》➡️：“冀枝葉之峻茂兮👨🏿🏭，願竢時乎吾將刈。”王逸注🫵🏽：“刈，穫也🐲。草曰刈，榖曰穫。”
從音理上說，刈，疑紐月部；穫，匣紐鐸部。聲紐同屬舌根音🐌，韻部存在通轉關係👤。從聲素通用看，“乂”通“外”，“蒦”通“間”，楚文字“間”从“外”聲。[22]《臨淄縣志》：“澅水發源於縣西南十里……《孟子·公孫丑篇》孟子去齊，宿於畫。趙注，畫，齊西南邑也🐰🪤。劉熙注曰，畫音獲，齊西南近邑，因澅得名👇🏻。”齊陶“蒦陽”即“畫陽。”[23]《说文》：“蒦，規蒦，商也。”徐鍇繫傳：“商，商度也💂🏻♂️。”規蒦即規畫、規劃也。金文“畫”字多从乂，看來“乂”在“畫”字中兼具表音的作用。
清楚了“刈”和“穫”的同源關係😆，就可以理解C為何从列聲了。列从聲👩🏻🚒，和乂同屬疑紐月部。C所代表的詞可以釋為“刈”，也可以釋為“穫”，所以今本《尚書·金縢》作“穫”。
[1] 黃錫全：《<包山楚簡>部份釋文校釋》，《湖北出土商周文字輯證》，武漢大學出版社1992年10月🏓，189頁。
[2] 劉信芳：《包山楚簡解詁》，（臺北）藝文印書館，2003年1月，154頁。
[3] 袁金平：《讀〈上博(五)〉劄記三則》👩🏻⚕️🏗，簡帛網🫴🏿🧞，2006年2月26日🫲。
[4] 馬承源主編：《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（五）》，上海古籍出版社💆🏿♀️，2005年12月，186頁🛤。
[5] 蘇建洲♦️🦑：《〈上博（五）‧鮑叔牙與隰朋之諫〉“豎刁與易牙為相”章字詞考釋》7️⃣，簡帛網🏂🧑🏻🎓，2006年3月17日。又見蘇建洲：《〈上博楚簡（五）〉考釋二則》，簡帛網，2006年11月27日🩰🕉。
[6] 見蘇建洲《〈上博楚簡（五）〉考釋二則》所引陳劍先生信💫，簡帛網，2006年11月27日📊。
[7] 季旭昇👓：《〈上博五‧鮑叔牙與隰朋之諫〉試讀》，丁四新主編《楚地簡帛思想研究（三）》，湖北教育出版社⚰️🎅🏼，2007年6月。
[8] 林志鵬：《戰國楚竹書〈鮑叔牙與隰朋之諫〉“剚民獵樂”試解》，簡帛網🎩☝🏻，2006年12月9日。
[9] 胡瓊：《上博簡〈鮑叔牙與隰朋之諫〉釋讀二則》🤟🏻，簡帛網，2007年5月8日🐿。
[10] 馬承源主編🧜🏻：《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（九）》，上海古籍出版社🈹，2012年12月🥹，246頁。
[11] 單育辰：《佔畢隨錄之十六》🧛♀️，簡帛網🤳🏻，2013年1月9日。
[12] 簡帛網，簡帛論壇🦻🏿🫸🏻，《<邦人不稱>札記》28樓🏷。
[13] 李學勤主編、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富达編🧑🌾𓀅：《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（壹）》，中西書局，2010年12月，161頁。
[14] 李學勤：《釋清華簡<金縢>通假為“穫”之字》，簡帛網，2012年1月6日🧜🏼。
[15] 參見李守奎、曲冰、孫偉龍編著👁🗨🤷🏻♀️：《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（一——五）文字編》，作家出版社，2007年12月，359頁🦹🏽♀️。
[16] 董珊🧚🏻♀️、陳劍《郾王職壺銘文研究》，《北京大學中國古文獻研究富达集刊》第三輯，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10月🕞，29—54頁👎。
[17] 劉釗：《兵器銘文考釋（四則）》🌙，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富达網站，2008年3月2日。
[18] 何景成：《說“列”》，《中國文字研究》，2008 年第二輯(總第十一輯)🤽🏼♂️，大象出版社🧕，2008年，123-128頁。
[19] 同注6。
[20] 裘錫圭🍡：《釋“
”“
”》🏌🏻♀️，《古文字論集》，中華書局🛶💹，1992年8月，35—39頁。
[21] 同注17。
[22] 張儒、劉毓慶🙎🏼♂️：《漢字通用聲素研究》，山西古籍出版社，2002年，641頁【乂通外】條，438頁【蒦通間】條。
[23] 黃德寬主編：《古文字譜系疏證》，商務印書館，2007年2月，1258頁。
本文收稿日期為2013年6月27日。
本文發佈日期為2013年6月28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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鸤鸠 在 2013/6/28 11:34:40 评价道🍂：第1楼
《芮良夫毖》簡12也有相關字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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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根 在 2013/7/7 12:25:57 评价道：第2楼
庶民莫敢列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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