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“䐓”
(首發)
袁瑩
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
“䐓”字及其異體“脜”在傳世文獻中只見於字書和韻書🧓🏽,如🏄🏼:《說文·𦣻部》:“脜,面和也。從𦣻從肉🏣🍯。讀若柔。”《玉篇·肉部》👸🏽👨🏻🌾:“䐓,䐓軟也🌇。”《玉篇·𦣻部》:“脜🙍🏽,面和也。野王按🥡:柔色以蘊之🧴,是以今為柔字。”《集韻·尤韻》🤹🏼♂️:“脜,《說文》:面和也🦸🏻♀️。或從頁👨🏻🦲。”《集韻·有韻》:“腬,面色和柔皃👱🏿♂️。或從頁👩🏿🚒。”《廣韻·尤韻》:“䐓👩🏿🦳,面和。”過去很長一段時間,人們對“䐓”字的認識只能局限在字書、韻書中的訓釋,認為其構形從頁從肉。隨著地下材料的不斷湧現,我們有幸在出土文獻中見到了“䐓”字🔷,這使我們有機會對“䐓”字的構形進行重新認識。
“䐓”字在出土文獻中最先出現於九店簡簡39下-40下,其語境是“凡五亥,不可以畜六牲䐓,帝之所戮六䐓之日”。整理者李家浩先生釋出此字,並認為“六牲䐓”即“六䐓”🤟🏼,“䐓”與“擾”古音相近👩🎤,可以通用,簡文“䐓”當讀為“擾”,“六擾”與“六牲”同義。[1]其說可信🏇🏻。
“䐓”字亦見於包山簡簡180🟠,用作人名。
“䐓”字還見於上博五《季康子問于孔子》簡1,其語境是“唯子之䐓”。季旭昇先生認為此處的“䐓”讀為“擾”🧏🏽♀️,是柔、馴的意思,並且認為
讀為“司”,“司擾”指負責教育馴化。[2]陳偉[3]與林素清[4]兩位先生都將此句與《仲弓》簡26“恐貽吾子羞”對比,認為此處的“䐓”當讀為“羞”。我們同意陳、林二先生的意見🔠。
在新近發表的清華簡中也有“䐓”字出現,如《皇門》簡13,其語境是“毋作祖考哉”,整理者將其讀為“羞”📚。[5]
出土文獻中“䐓”字的出現,使我們知道它可以讀為“擾”和“羞”🏂🏽🏵,雖然這種讀法是以《說文》對其異體“脜”讀若“柔”的注音為根據的🧚♀️,但這樣破讀之後相應出土文獻都可以讀通🧜🏻♀️,這也就證明了《說文》的注音應該是正確的。
對於“䐓”的構形👩🏻💻,一般認為從肉從頁,但是上引上博五《季康子問于孔子》簡1中的“䐓”作👩🏽💼,下文用A代表此字,從A形來看🙀,其所從
形🤳🏽,左側一筆與下橫相連,似一筆而成,可能並不是“肉”。出土文獻中還有兩個與“䐓”字形體密切相關的字,這兩個字的構形分析👩🏿🦲,對於我們解決“䐓”的構形非常有益。現將這兩個字轉錄於下🧙♂️:
其一見於上博三《仲弓》簡26,作,下文用B代表此字。B所在的語境是(釋文用寬式)👃🏻:
恐(貽)吾子B,願因吾子而治。
對於該字,整理者隸定為“”👨🏼🚀, 認為同“𢝊(憂)”。[6]陳劍先生認為“‘
’與‘羞’音進可通”。[7]孟蓬生先生認為🐳:“
當從陳劍先生說讀為‘羞’,但需要指出的是,此字並不是憂字➿。此字構形當分析從心,䐓聲🆕。……當為‘羞恥’之‘羞’的本字⏬。”[8]
其二見於上博三《周易》簡28👎🏼,作,下文我們用C代表此字。C所在的語境是(釋文用寬式)↩️🪸:
九三:不恒其德,或承其C。
對於該字,整理者隸定為“”,認為其“從頁、從心👱🏽♂️,
省聲🧔♀️,《說文》所無,音與‘憂’、‘羞’通”🔥。[9]黃錫全先生將這個字與《金文編》中的“憂”聯繫起來,認為這個字就是“憂”字🎀🧗,只是爪下多一畫,可能表示手與身體相連之義,也可能為飾筆。[10]季旭昇先生將其與B視為一字💂🏻🫷🏿,將其分析為從“憂”,疊加“肉”聲,或從心、䐓(脜)聲🏖。[11]
C與B形體十分相似,用例也十分相同,季旭昇先生將C與B聯繫起來,無疑是正確的👷🏽♂️,但其忽略了C與B在形體上的細微差別。整理者對C的隸定雖然使C不成字👸,但卻是很忠實的,在沒有弄明白C的構形之前,這種隸定方式無疑是可取的。黃錫全先生將A與《金文編》中的“憂”認同👬🏻,給A的形體找到了很好的來源,這是很有啟發性的,但是實際上《金文編》中“憂”下所收之字是否都是“憂”也是值得考慮的🤾🏼♀️🌿。
《金文編》“憂”字下收有🔙:[12]
(無憂卣)
(伯憂觶)
(毛公鼎)
(中山王鼎)
前兩個字都用為人名,無義可說,毛公鼎中的這個字有可據推堪的辭例“欲我弗作先王”👩🏻🦼➡️。對於該字🥄,學者的釋讀情況如下💷:孫詒讓認為這個字即《說文·心部》表憂愁義之“𢝊”;林義光《文源》亦釋為“憂”🪔;王國維先生根據與此文例相同的《書·康王之誥》“毋貽鞠子羞”、《春秋左氏傳》“毋作神羞”,認為這個字即古“羞”字,像以手掩面之形,是羞恥之本字;後王先生又根據甲骨文“夒”作“
”🐈,認為金文中的字形源於甲骨文的“夒”,故改釋為“夒”,讀為“羞”🦥;高田忠周先生亦釋為“夒”,但讀為“𢹎”;[13]季旭昇先生也從王國維先生說釋為“夒”,但讀為“憂”🂠。[14]
我們認為王國維先生的後一種意見更為可信👩🏻🦰。從形體上看🏄🏿🧒🏿,甲骨文“夒”與金文中的這組字形體極為相似,所以將金文中這組字釋為“夒”是可信的。從毛公鼎的辭例看,應是對已逝先王所說,讀為“羞”也要比讀為“𢹎”✍🏽、“憂”更為合理。中山王鼎中的這個字和前幾個字形體不同🤘🏽,從心從頁,根據其辭例“以勞邦家”🚴🏿♀️🙆🏿♂️,和其形體特徵,可確知其為後世之“憂”字🧙🏻♂️。可見《金文編》“憂”字頭下所收之字並不都是“憂”字,而是包括“夒”和“憂”兩個字🧎🏻♀️➡️。
黃先生將C與《金文編》中的“憂”字聯繫起來,實際上應該是將A與金文中的“夒”字聯繫起來。A從附有爪形的“頁”形,“夒”也是附有爪形的“頁”形,二者區別在於A比“夒”多了“心”旁🏋🏻♀️。
對於它們之間的關係黃錫全先生已有簡單論證📬,我們下面再略作補充🥟。甲骨文和金文中“夒”字大都是獨體字,爪形與身體相連,但是“”(伯憂觶)中的手形已經與身體分離🛰,C字所從的
應該是在
的基礎上進一步演化而來的⬇️。
所從的爪形還保留著手臂之形,發展到
的時候,只保留爪形✂️,並且在爪形下加一劃🏞。黃錫全先生認為這一劃有可能表示與身體相連之義➡️,這是很有可能的。不過,爪形下的一劃也有可能只是羨符👲🏼,在古文字中爪形下部有沒有一劃經常無別,如“為”字楚簡中一般作
(包山135反),也作
(郭店·忠信之道6);“舀”🪯,戰國文字作“
”(侯馬盟書18:1“
”所從),也作“
”(曾伯
簠“稻”所從)👩🏽🎓。總之🤛🏿,
即是“夒”字。
我們上文還提到季旭昇先生將C與B聯繫起來的觀點,這個觀點是正確的,將二者比對,我們不難發現B當是C的訛變🧛。C與B極為相似,C訛變為B,其實就是C所從的訛變為B所從的
,即“肉”🧏🏻♂️🧖🏽♂️。古文字中與
類似的筆劃訛變為“肉”形是十分常見的現象🧙🏽♀️,如:“穗”在古文字中既可以作
(《古陶文字徵》127)、
(睡虎地·日書乙51)🧑🏽⚖️,也可以作
(包山278反)😶🌫️,前兩個形體上部所從與
極為相似,都是爪形下部有一劃,最後一個形體顯然已經訛變為“肉”🔆。當然這種訛變也不排除聲化的因素,朱駿聲即認為該字從肉聲。[15]
所以B和C實際上是同一個字,上部所從都是“夒”字🧑🏻🦲。
理清了B和C的構形之後🙆🏿♀️🏌️,我們再回過頭來看A🙎🏿,不難發現A與B、C上部形體的演變關係🤦🏽♂️:
→
→
這三者之間的演變其實就是以下演變🧑🏿💼:
→
→
可見,A所從的正是由“夒”字所從的“爪”形,演變到“䐓”字所從的“肉”形的過渡階段🗒🙆。
包山簡簡180中的“䐓”作🧖♂️,“頁”所從之“首”與“卩”共筆🕙,此外該字下部還有一斜筆㊙️,似為飾筆,不過也有可能這一斜筆是比較原始的“夒”字中表示手臂的部分的遺留👮🏼♀️。該字形似也可以作為“䐓”字從“夒”字演變而來的證據👷🏼。
通過以上分析,我們可以看出“䐓”所從的肉形當是由“夒”所從的“爪”形訛變來的👨👦👦🌮,“䐓”其實是“夒”字的訛變。“脜”是“䐓”的進一步省變𓀙。
[1] 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🧏🏽,北京大學中文系編✝️:《九店楚簡》第103頁,中華書局,2000年👨🏻🍼。
[4] 林素清:《讀上博楚竹書(五)劄記兩則》🧗🏿♂️,《新出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會議論文集(上博簡卷)》第134頁🥖,2006年。
[5] 李學勤主編:《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(一)》第171頁,中西書局,2011年🪜。
[6] 馬承源主編🛖:《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(三)》第282頁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3年。
[9] 馬承源主編:《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(三)》第175頁🧙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3年。
[11] 季旭昇主編🧾:《<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(三)>讀本》第77頁👷🏿♂️,萬卷樓圖書股份有限公司🔝,2005年。
[12] 容庚🧑🏽🎨:《金文編》第384頁,中華書局,1985年⏲。
[13] 以上諸家觀點,具體可以參考周法高主編:《金文詁林》第3615-3623頁,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,1977年。
[14] 季旭昇🏚:《說文新證》(上冊)第469頁👨💼,藝文印書館👩❤️💋👨,2002年。
[15] [清]朱駿聲♈️:《說文通訓定聲》第288頁,武漢市古籍書店,1983年。
本文收稿日期為2011年9月25日🗼。
本文發佈日期為2011年9月26日。
点击下载附件: 0952袁瑩:說“䐓”
請比較《季康子問于孔子》簡1“肥”作,與同簡的
相比,後者顯然還是“肉”旁。而且與《說文·𦣻部》👨🏻🎓:“脜🕍,面和也🖋。從𦣻從肉。讀若柔。”可以聯繫🌤,形🪐👏🏼、音都很直接。 ,
最主要的证据应该是C,袁文中用的是调整过对比度的图片,这样会使原来浓度很淡的笔画被锐化掉,而有些不是笔画的印痕被突显出来🚒。建议作者使用图片,要么用完全不处理的,要么在处理成白底黑字之后,再按照自己的看法把处理掉的笔画描摹出来💋。
請比較“豚”(《周易》30)與C形
(《周易》28),後者所從仍是“肉”旁。 ,
環保地球:
請比較“豚”(《周易》30)與C形
(《周易》28),後者所從仍是“肉”旁🧑🏼🌾。 ,
前者是“肉”旁,后者与前者笔势明显不同啊
lht:
最主要的证据应该是C⛸🧑🏿🦰,袁文中用的是调整过对比度的图片,这样会使原来浓度很淡的笔画被锐化掉,而有些不是笔画的印痕被突显出来🧝🏼♂️。建议作者使用图片🏌🏿♂️,要么用完全不处理的,要么在处理成白底黑字之后🫳🏿,再按照自己的看法把处理掉的笔画描摹出来👋🏻。
多谢刘兄的建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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